西塘是个让人身心放松的古镇，不用担心走错了景区会有谁来查你的门票，或者走错了单行道有谁要求你遵守交通规则，抑或者强忍着挣开双眼赶去上班。这里的气氛完全是挥霍的，你尽可以什么都不做，在水边或者茶楼消磨上一整个下午。就像青春完全是可以用来浪费的，直到某一天，你对自己说一切应该结束了，还是得回到老路上。

　　西塘三绝

　　从浙江的乌镇到西塘包车只需1个半小时。我们到的时候是上午10点，镇子里已经满是游客。乌镇呈现给我的是水墨画一般的精致和秀美，所以一看到西塘古镇里熙熙攘攘的景象，我曾有一刹那的想退却。

　　《情致西塘》说，西塘又名胥塘，是那个一身豪情，却斗不过西施的伍子胥“引胥山以北之水凿塘”，造就了西塘“依水成街、因河成镇”的水乡景色。如今除了胥塘河水在木桨声中依旧荡出的一圈圈涟漪，伍子胥的遗迹已经是无处寻觅了。不过古镇内现有保存完好的明清建筑群多处，特别以桥多、弄多、廊棚多而闻名于世。所以早在2000年，在联合国遗产中心专家的提议下，这所古镇和乌镇、南浔、周庄、同里和甪直准备联合申报世界文化遗产。

　　西塘的古迹有很多，西园、薛宅、尊闻堂、圣堂、倪天增故居等等。中华文化的繁复精深在这里得到充分体现。每幢建筑、每个雕塑，都包含了主人对自己、对生活、对未来的无限期待。不拿着说明书，不跟着导游往往难以理解其中的含义。

　　我记住的是“西塘三绝”，石皮弄、种福厅和百寿厅。

　　夹在种福堂和百寿厅之间的石皮弄，号称“江南第一弄”。顾名思义，石皮弄用来铺道的石板薄如皮肤，厚度仅有3厘米。要将花岗岩凿得如此之薄决非一日之功，而石皮弄的216块条石都如此这般，让人佩服古人滴水穿石的功夫。在西塘镇122条长短不一的弄中，石皮弄最窄，宽不过1米，两人在这里相遇只有侧身而过了。

　　将西塘和婺源做了个比较。发现这里没有婺源那么多的深宅大院。我想是因为西塘没有婺源出了那么多的大夫和名相。也有人说是因为江南一带的人习惯了谨小慎微的生活，“银不露白、暗可藏财”，所以建筑都比较内敛。最大的宅门就是这种福堂。种福堂共七进，前四进依次为前厅、轿厅、正厅、厨房；五六进为居室，王家的后人依然住在那里；第七进的花园现在改成了名叫“静怡轩”的茶社。

　　第三进的正厅是整幢建筑的中心，挂有陈邦彦所题的“种福堂”一匾。种福堂厅内的地面上铺着一尺见方的厚砖。厅中间的两根柱子下面有鼓石，刻有精美的凤凰展翅图案。百寿厅在石皮弄的西侧。这里的陈伯人很和气，他告诉我们，百寿厅的名字来自厅内主梁上雕刻的一百个“寿”字。梁上另外还有九只口衔铜钱的蝙蝠，寓意着福从天降。百寿厅的窗户上雕有“对龙、团龙”的图案，普通官宦人家怎么能有这种图案，却忘了好好问他。

　　烟雨长廊

　　如果说乌镇是一条街，那么西塘才对得起“镇”的名号。进到古镇，处处都是小桥流水、乌瓦白墙的水乡景色。半月最终选了苏家弄尽头的一户临水人家，两层的木阁楼，还有老式家具。推开窗子，就可以看到对面响堂饭店的酒幌。

　　中学地理书上说江南水乡河道纵横，舟桥密布。到了西塘才真正明白这个道理。西塘河流密布，有9条河道在镇区交汇，把镇区分划成8个板块，而众多的桥梁又把水乡连成一体。古称“九龙捧珠”、“八面来风”。镇子共建桥104座，有环秀、送子来凤、安境、永宁、卧龙、五福……

　　最古老的是建于宋代的望仙桥，可惜我们只顾着玩了，没找到它的踪影。卧龙桥在镇子的最北边，太平天国的李秀成在西塘和清军对垒时，曾经在桥上督战。读《曾国藩》看到李秀成被俘的一段，很是为这位青年英雄气短。力拔山兮气盖世，时不利兮骓不逝！如今站在桥上，想到你和那些曾经的传奇就这么奇妙的交汇在同一点上，让人不由得感慨万端。很想问一问李秀成，服刑前所作的《万言书》中归降清庭的话是真是假？

　　最舒服的是送子来凤桥。一座双排的廊桥，中间用花墙隔开。桥上有石椅，名字令人陶醉——美人靠。虽然我不是美人，走累了一样可以在上面闲坐，瞧一瞧河上往来不息的小船。

　　看过了乌镇的小桥流水，西塘最吸引我的就是这桥上的长廊。长长的沿着胥塘河而建的烟雨长廊有1300多米，是众多江南水乡中独一无二的建筑，也是古镇中一道最独特的风景线。走在下面既无日晒雨淋之苦，又可尽览水乡烟雨秀色，所以有烟雨长廊的美誉。

　　夜晚的长廊挂满了红灯笼，犹如一条红色的流苏，在胥塘河的波光里泛着若有若无的暖色。浮躁了一天的心绪会在微凉的夜风里一点点沉淀下来。

　　灯笼、秋雨、江南，小桥、流水、人家。

　　暮色沉沉，游客散尽，无边的夜雨笼罩了整个镇子。古镇似乎穿越时间的隧道重回过去，一起看起来都那么不真实。所以西塘是最适合怀旧的。

　　“年华似水，匆匆一瞥；多少岁月，轻描淡写。”旅行让我知道旅途一如人生，舟车劳顿、寝食难安，就是为了追求那一瞬间的感动。来到水乡，有没有美丽的风景不重要，看不看得到精美的雕刻不重要，吃不吃得到可口的美食也不重要，我只把它们看作乐章里的序曲，只要最后一刻它给我那一瞬间的感动，那些在生命中近乎不真实的感觉。这烟雨中的水乡全部给我了！

 

　　闲适人生

　　刚到西塘还觉得有点嘈杂和烦乱，住下来慢慢品位，才觉出古镇是个适合休闲的地方，有一点点丽江的味道。

　　首先，古镇虽卖联票，但是你大可以置之不理。就沿着长廊四处闲逛，真正看中了哪家景点，特别是私人的景点，再买票进去也不迟，让人觉得买卖公平。

　　其次，这里可以泡茶馆。江南古镇有很多茶馆，聚积着形形色色的人等。高阳在《胡雪岩》里提到江南人有“吃讲茶”的习俗。镇上的居民有什么家庭问题、邻里矛盾、生意纠纷，就请德高望重的老人在茶馆里，一边喝茶一边为双方调解。

　　烧香港就有一家圣堂茶楼。茶楼的女老板人挺不错，茶水之外还奉送点心。最著名的就是那“花一文钱便可以买”的茴香豆，韧韧的满耐嚼。我们去的那天正逢她的老公和女儿同一天生日，她的女儿落落大方地送了蛋糕上来，颇有点名门闺秀的风范。

　　最后，西塘还能听戏。明清的时候，评弹和玉成奏(江南特色的昆曲)在西塘是最流行的。现在的“碧云天”剧场演的是越剧和绍兴戏。下午的是越剧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：“我家有个小九妹 聪明伶俐人敬佩。 描龙绣凤称能手，琴棋书画件件会。”这几句是极熟的，尚且听得明白。晚上的绍兴戏，即不见能连翻八十四个筋斗的铁头老生，也没有套了黄布衣跳老虎，居然和鲁迅老先生遭遇一样，只听得一个老生呕呀嘲哳地唱了半天，我不由得连连打起了呵欠。

　　有点无趣，要了毛豆，温上黄酒，和画眠对饮。清朝的时候，从送子来凤桥下的码头开出的船可以一直划到苏州，甚至上海。我也满心希望能找到这么一条船，大家悠哉游哉，一任它开向何处，停在哪里，可惜终究成了一个缺憾。

　　夜色微醺

　　最终喜欢上西塘，是因为这里遍地的小吃。名气大的是小巧玲珑的一口粽和荷叶蝉衣粉蒸肉，还有一线天的芡实糕。油炸臭豆腐是随处可见的，拌上辣椒酱，完全可以当作零食。安境桥头的“钱记”豆腐花，老阿伯说是用石头磨出来的，极嫩，堪比甜品！还有一家陆氏祖传馄饨挑子，汤很清，馄饨漂在上面像是盛开的银菊花。

　　不过真正的盛宴却是在龙柏他们来了之后。龙领队这次带着手下三位女将一路发来的短信，全部是他们在吃什么：在苏州是蟹粉小笼包，在嘉兴是肉粽，在西塘是酒酿圆子，在太湖是全鱼宴，只字不提旅途见闻，半是炫耀，半是馋我。重阳节这天，他们终于晃悠到了西塘。乍看女将的小蛮腰依稀有小水桶模样，才离开郑州三日，果然如隔三秋。感慨之余，禁不住给他们起了个新名号：河南蝗虫赴江南水乡啃吃团。

　　安顿下来第一条短信就是晚上九人一起吃蟹。茵茵是江苏常州人，要起江浙菜行家里手，我们就等着享口福。凉拌马兰头和菱角炒青豆都是刚下市的，椒盐南瓜和梅干菜扣肉是西塘的招牌菜，那盘麻辣螺丝，我一口没吃就被诺诺抢了个精光。老鸭馄饨煲也是少不得的，至于鸭肉什么滋味早已忘了，只记得馄饨经了鸭汤的包裹，有股特别的鲜。

　　但是压轴的是螃蟹。螃蟹是好好奇和紫晶去菜市场买的，交给响堂饭店的伙计清蒸。龙柏不愧饕餮一族，只吃公蟹，惟其肉多，让人好生佩服。我们是不管那么多，只管捡团脐的母蟹下手，蘸着姜醋，温了汾湖牌子的黄酒，大快朵颐。

　　大家在倒背“九九乘法表”，错了的罚酒。夜风浅吟低唱般地吹着，水影里摇曳着对岸的灯光，黄酒的力道一下子就涌上来。我很想大喊一声，最终还是在醉意中悄无声息地露出了笑脸。

　　回来闲看鲁迅的《社戏》，忽然觉得老爷子的文章是真好，不像中学的时候感觉文章里全是灰色和冷血。“真的，一直到现在，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，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。”我想，我也许再也吃不到那夜似的黄酒和肥蟹；还有那些散落在河边的思绪，曾经年轻却已不再飞扬。